第二节 空间逻辑的困惑(2)
早期人类的这种感知状况,到了其开始将石块、木棍等在意识里与周围环境分离开来,从而当作工具任意支配;尤其是将养育自己的父母用“妈妈”、“爸爸”这样的声音来区别于其他同类时,便被彻底打破了。也许是因为在现实中,不同声音之间的排列顺序时常发生变化,譬如有时是这只鸟先叫,那只鸟后叫;有时是那只鸟先叫,这只鸟后叫。所以,声音与声音之间的关系远没有河流、山川、岩石、天空那样固定。大脑惯性神经结构以声音的共享神经区域构成的词汇系统,不仅在重新排列组合上远方便于对形象的处理,而且声音还可成为人们传递大脑信息的有效中介。在人类的大脑中,每一种(或一组)“共享神经区域”的声音使其所代表(或者唤醒)的具体事物,有了独立性(孤立)、稳定性(不变)和可以重新组合性(创造)。
将客观事物,甚至客观事物的每一个局部区分开来,给重组创造了可能,这无疑是人类思维的一次巨大飞跃。即如我们看到的,幼儿在“呀呀”学语的同时,不仅对搬运东西,搭积木等产生浓厚的兴趣,而且会把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鸟画在一起,从而使人们得出这样的结论:“儿童的想象力是最丰富的。”
当人类的思维进入这一阶段时,一些无法回避的问题便随之出现了,即在人类的大脑中,那些已经被切开了的、稳固的、独立的、能够被任意组合的诸事物(已经形成的惯性神经结构),它们之间是否有某种必然联系呢?如果没有,为什么把水浇在火上,火就会熄灭呢?石头为什么总是沉入水底而木头却总漂在水面上呢?如果一个人把大脑中“石头”、“水”、“漂浮”这些事物的词汇重新组合在一起,构成了“石头漂浮在水上”的想法,这是否正确呢?
OK! 这就是公元前五六百年时,世界各地的思想家们不约而同地开始试图解答的问题。并且,我们有理由相信,在此之前,其实已经有许多人为此付出了努力。墨子和亚里士多德等思想家,实际上只是那时的集大成者。而解答这些问题所形成的学说,就是我们所说的“形式逻辑”。换句话说,形式逻辑所研究的内容,即所有独立、固定不变的词汇之间,存在着怎样的从属关系,以及在组合运用时,如何能与客观事实相符合。
当时的人们,至少是思想深刻的人显然已经注意到,在现实空间里,事物往往既包含着一些较小的事物,同时又归属于某些更大的事物。所以思想家们便将这些自然现象推演到了极至,用一种类似树状的结构来描述宇宙万物的相互关系。例如:人既有鼻子、眼睛、四肢、躯干等局部,又与兄弟姐妹同属于以父母为中心的家庭;这个家庭又是家族乃至部落、国家的一部分。同时,人类有与家禽、野兽、昆虫等同属于动物,而动物又与花草树木等植物统属于生物。生物则又与山石、河水、泥土、空气等无机物构成了地面世界;地面世界又与日月星辰构成了宇宙。那个大一统的宇宙,便是万物之极,是永恒不变的,再也没有外界联系(孤立)的东西。中国先秦时期的伟大哲学家老子即有这样的论述。他说: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”[1]任继愈在其《老子绎读》一书中是这样将老子上面这段话翻译成现代汉语的:“宇宙原始处于混沌状态,混沌开始分化,分化再分化,产生千差万别的东西。万物内含阴阳对立的势力,阴阳在看不见的气中得到统一。”[2]
客观宇宙示意图:小事物存在于大事物中
词汇宇宙示意图:低级词汇归属于高级词汇
可见,虽然人们并不知道宇宙有多大,但当时的人们坚信有一个最大的宇宙存在,其外已不再有任何事物,亦即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宇宙与之为朋,因而万物的终极是孤立的。此外,无论宇宙自身怎么变化,都只能是宇宙自己,因而万物的终极是不变的。
人类对自然界的这种宏观认识,其实与思维发展处于将整体事物努力区分开的阶段是相吻合的。如果所有的事物根本就是瞬息万变的,那么人类也就不可能建立起一个与之相对应的符号体系——词汇系统。亚里士多德在《形而上学》中指出:“我们研究的主题是本体,我们所探讨的正是本体的原理与原因。倘宇宙为一整体〈完物〉,本体就是这整体的第一部分;倘这整体只是各部分的串联,本体便当在序次上为第一,其次为质、继之以量……除了本体而外,其它各范畴均不能独立存在。”他随后又道:“本体有三类。——可感觉本体之分为二,其一为永恒、其二为可灭坏(后者为常人所共识,包括动植物在内);……另一为不动变本体,某些思想家认为这不动变本体可以独立存在,有些又把不动变本体分为两,这两者即通式与数理对象;而另一些思想家考量了两者,认为只有数理对象是不动变本体。前两类本体为物学主题(因为它们主于动变),但第三类本体,如其原理与另两类不相通,就得属之于另一门学术。”[3]
[1]《老子》四十二章
[2]《老子绎读》任继愈著,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12月版,p94,
[3]亚里士多德《形而上学》p237-238,商务印书馆1959年12月版